葉懸光的對面坐著這個地下世界的兩個種族。

普裏佩特族是三尺多高的水獺, 傳說中可以魅惑鹿跳崖的木什族居然就是他們之前曾經在石壁上看到的那些發光的蘑菇。兩個種族看起來都是弱氣又委屈的，看起來只要她抽出劍就能被嚇得哭出來。

“我能看出你沒有說謊。”木什族的族長芝德的聲音也是細弱又怯懦的，“可你能有什麽辦法？我們兩個族群都是被一位四代神的一句命令就被迫呆在這裏的, 甚至沒辦法來到地面上。這樣的我們怎麽可能戰勝那些神呢？”

“因為你們缺乏科學的武器。”葉懸光胸有成竹地說道。

“木什族我暫且不清楚，可是普裏佩特族,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是可以控制摩擦力的吧？”

普裏佩特族長普魯再次質疑：“摩擦力是什麽？”

“……就是你們一身絨毛還能在地底洞穴中靈活穿行, 能依靠沒有吸盤的腳掌站在陡峭立面上, 甚至可以讓那些粗糙的木材也能順滑通過細小通道的控制力。”葉懸光給沒有參加過義務教育的文盲解釋著。

她沒有說謊, 普魯也就似懂非懂地把疑問壓了下去。

“你不知道, 這種力量其實是可以改變世界的！摩擦力是這個世界可以存在的基石之一。你們能改變摩擦力，事實上就等於和那些神祇擁有同樣的力量！往小了說，我們之所以能站在這裏，拿起東西, 穿上衣服……全都是因為有摩擦力的存在，往大了說，火焰、高溫是由粒子碰撞摩擦產生的內能, 如果沒有摩擦力，就不會有溫度的概念。甚至——構成所有物質的粒子也都是由摩擦力黏合起來的粒子鍵才存在的, 如果你們真的能控制摩擦力微觀作用下一瞬間消失, 那麽無論多強大的神祇，都會在你們的意念下頃刻解體！”

“喔——”水獺模樣的普裏佩特人發出了一聲整齊的驚嘆。

雖然他們不知道這個半神在說些什麽, 可其中“神祇解體”“世界基石”這樣誇張且具有煽動性的詞語還是深深激勵了他們。

甚至有個性子非常不穩重的普裏佩特人激動地站了起來, 一手指著葉懸光大喊道：“普克拉尼亞！”

葉懸光手中的炭筆掉在地上,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發生。

那名半神倒是沒說什麽, 她旁邊那位一直沈默寡言的三代神卻用一種極具壓迫性的可怕目光看過來, 嚇得剛想咧嘴笑的普裏佩特人差點從桌子底下溜走。

“沒有下一次。”他說。

語氣平淡, 卻好像有刀鋒逼在做試驗的普裏佩特人脖子上一樣，嚇得他連點頭都不敢。

葉懸光神情淡然地把筆撿了起來，態度依然親切：“看，就像這樣，你們是有這種能力的，只是目前還不知道你們能掌握和控制到什麽程度。所以，和我們結盟吧，我們可以幫你們更好地開發能力，從而完成滅神的目標。”

她又轉向木什族長芝德：“同樣，雖然我還不清楚你們種族的能力可以有什麽新的發展，但是僅憑現在無光環境培養菌類、高產菌株篩選培育等能力，我已經可以確定你們能在生物學、制藥學等領域發光發熱了。怎麽樣，要不要考慮一下？”

傳銷技能再出色，靠得也只是忽悠得人一時頭腦發熱。可現在她拿出了切實可行的證據，於是頭腦發熱之後兩族的人也可以認真思考合作的可能性了。

“那你們人類是以什麽身份和我們結盟呢？”普魯不客氣地問道，“你確實給我們指明了一道方向，可恕我直言，我們接下來完全可以按照這個方向發展下去，什麽力量都沒有的人類，憑什麽和我們平起平坐？”

謝如期的手指又開始在劍柄上彈動，葉懸光伸手制止了他，微笑著說道：“因為你們都是文盲，就算知道自己有力量也不知道該怎麽開發，怎麽將其最大化。因為我們掌握著你們不具備的理論體系和指導方向。所以，哪怕我們只是普通的人類，在未來可能形成的聯盟中，我們也是應該居於主導地位的。”

“……”

“怎麽？不服氣嗎？那先做到能看懂這個再說吧。”

砰地一聲，七八本印刷粗糙的厚書被丟到了桌面上，封面上印著整齊的文字，兩位族長雖然沒學過人類的文字，可從書本的厚度以及字體的嚴肅風格上還是感覺到一股讓他們心驚膽戰的可怕威壓。

“初高中物理、化學、生物、數學，基礎中的基礎了。”葉懸光擡了擡下巴，“哦對了，也許在掌握這些之前，你們應該先學會書寫知識的語言？不然的話，算得上文盲的你們又憑什麽和我們平起平坐？”

普魯、芝德：“……”

這個半神是不是和那些神祇一樣讓人厭惡現在還看不出來，但是從小心眼程度上來看，她還真的是沒有愧對於她的血脈。

木什族和普裏佩特族的總人口也不超過一萬人，智商也是出了名的不高，可他們掌握著在葉懸光看來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特別是在機械制造和化學工業中，如果他們真的能讓自己的力量運用到位，能起到將自己國內生產力翻數倍的效果。

前提是這些人的智商真的能支撐他們學習完這些內容，並能配合國內的科研組做到操控入微的程度。

地下種族做事情是相當磨嘰的，葉懸光沒有等他們商量出接過來，丟下課本就馬不停蹄和謝如期一起奔赴下一個種族聚集地。

謝如期駕輕就熟地帶著葉懸光走訪很多她甚至都沒有聽說過的稀有種族，從天空上的巨鳥迦摩族到海洋深處的人魚和海妖種族，甚至包括森林中的精靈族和浮空島上的龍族，都和他有交情。一開始葉懸光還抱著“我男秘書人脈就是廣！”的沾沾自喜，可等真的訪問了幾個種族後她才發現……人脈廣和交情好根本就是兩碼事。

謝如期和這些種族的人脈，那都是他單方面或者雙方一起打出來的啊！

當年的謝如期在得知她的“死訊”之後，可能真的是受到了刺激徹底黑化，加上他現在戰神的神位buff加持，變成了一個熱愛打抱不平四處約戰的戰鬥瘋子。各種族的強者、權貴都或多或少被他挑（痛）戰（打）過，雖然謝如期的出發點往往是好的，可因為采取方式的粗暴，一般做了好事也沒給對方留下好印象。

弱勢一點的種族，會像普裏佩特族長一樣一邊歡迎一邊小聲逼逼，強勢一點的種族，像是迦摩巨鳥就直接和謝如期在天上幹了一架，打得羽毛亂飛之後才冷著一張臉不客氣地讓他們進去。

要不是葉懸光提前針對各種族的痛點和主要矛盾準備好了足夠有誘惑力的籌碼，她估計自己可能沒法站著撐到會議結束。

在葉懸光仔細為龍族畫了個人工孵化技術和優生優育方針政策為龍口負增長現狀可以帶來的正面影響之後，這個世界上最富有和高傲的生物也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

“你真的是五代半神嗎？為什麽那小子叫你‘吾主’？”一個原型是一頭銀龍的長相文雅秀麗的青年問道。

葉懸光看了眼謝如期，青年正抱著劍站在一邊，臉整個側過去，露出一道鋒利的弧度，看起來完全沒有介入談話的意思。

“因為我們曾經一起工作過，在行政職位上，我算是他的上級。”葉懸光委婉回答。

“曾經？是什麽時候？”青年疑惑道。

“……很久以前，也許是一百二十年之前。”

葉懸光本意是想要蒙混過關，所以根本沒說細節，可沒想到那位銀龍青年怔了一下，接著就露出了一個有點暧昧的笑。

“原來是你啊，那小子在找的人。”他揶揄地用餘光看著謝如期，“很久以前他是一條不愛與我們交往的怪龍，一直到一百二十年前突然開始廣結善緣。大家都說也許是他的擇偶期到了……”

他朝她擠眉弄眼：“沒想到他看上的居然是一個半神。”

“……”

葉懸光扭頭往旁邊看，話題中心人物依然固執地側臉對著這邊，看著窗外的目光淡得像是要成仙了。只是半神超清的視力讓葉懸光清楚看到了他從耳根開始泛起的一層粉紅。

嘖，之前還挺勇的，這會兒怎麽又在裝傻？

“別亂說。”她端著一張嚴肅的臉說道，“我們只是工作合作，並沒有你說的那種關系存在。”

角落裏的人驟然扭過頭來，臉上是不加掩飾的驚訝和慌張。

沒辦法，誰讓你這麽喜歡裝傻呢，那就大家一起裝好了。

“不說這個了，其實我覺得你們除了關註龍口問題，關於你們的天賦魔法和魔法陣提升也是有其他辦法的。我這裏正好有一套《陣法大全》和《五行運維綱要》，雖然是另外一套力量的運轉體系，但是觸類旁通嘛，而且我們這裏也有配套的專家組成員，只要你們願意出人協助，我相信一定能達成共贏……”

葉懸光壓下自己欺負老實人的隱秘快樂，繼續和銀龍青年談正事。而角落裏的人在最開始的驚訝之後，慢慢浮現出受傷的神色，可他依然什麽都沒說，而是更加沈默地讓自己的存在感低了些、更低了些，似乎要與窗邊的陰影融為一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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